中美两地采访调查：黄金大米试验谁在说谎

　　8月31日，网络上一则关于美国大学营养试验的消息，连日来引发了中国社会的强烈关注。因为该试验内容竟是在湖南一所小学，用中国已叫停的“黄金大米”做人体试验。且不说试验是否合法，仅是用小学生做试验这一行为，就足以激起国人的质疑和愤慨，而论文中方作者对试验的矢口否认，更是让事件陷入重重迷雾。

　　中美4机构各执一词，谁在说谎？

　　事件的导火索源于一篇论文。8月1日，《美国临床营养学杂志》网站发表了一篇名为《黄金大米中的β-胡萝卜素与油胶囊中的β-胡萝卜素对儿童补充维生素A同样有效》的论文。论文称，为考证研究成果，美国塔夫茨大学、湖南省疾控中心、中国疾控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浙江医学科学院等工作机构的研究人员于2008年，共同在湖南省一所小学进行试验，曾有几十名6—8岁的小学生食用了转基因的“黄金大米”。而研究所用材料——黄金大米和菠菜都是在美国生产、处理和蒸煮，然后冷藏运至中国的。

　　2008年已被中国农业部叫停的“黄金大米”试验，竟堂而皇之地被作为论证依据，出现在美国的权威专业期刊上，而且食用者竟是中国小学生！这是中国民众所不能接受的。

　　随即，《生命时报》驻美国记者就“黄金大米”试验疑云向塔夫茨大学发出邮件，请其作出澄清。9月2日，记者收到了塔夫茨大学健康科学中心公共关系助理主任安德莉亚·格罗斯曼的邮件声明。格罗斯曼在此声明中语义较为含糊，仅称参与试验的儿童都接受了一定形式的维生素A，但未说明是否吃了黄金大米。9月6日，塔夫茨大学公共关系助理主任珍妮弗·克里兹再次发来中文声明，表示学校“正在全面核对与本项研究有关的批文协议，目前不宜针对此事任意推测。”而作为论文第一作者的汤光文(音)博士一直未曾做出任何正面回应。

　　相对于美方的含含糊糊，已至风口浪尖的湖南衡阳市政府态度肯定。其在9月1日公布的调查结果称，2008年3月，在衡南县江口中心小学进行的并非美国的“黄金大米”试验，而是一项名为“植物中类胡萝卜素在儿童体内转化成为维生素A的效率研究”的试验，属于国家疾控中心课题，且全部试验食品均在本地采购。试验前，学校两次召开家长会议，分别签订了告知通知书。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一头雾水之时，身处风波中的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浙江省医学科学院，也分别在9月5号、6号和7号发表声明。只是几份声明非但未能解决大众的疑问，反而更添疑团。中国疾控中心虽确认下属研究员荫士安参与了试验现场工作，但荫士安称，对是否使用了“黄金大米”不知情；同时，中心否认了参与组织转基因“黄金大米”人体试验。浙江医学科学院则承认，曾在2003年接受过项目申请，为美国“黄金大米”人体试验提供伦理审查，但项目未在浙江实施，而是在2008年转到湖南进行。但他们从未出具过进口“金大米”(即黄金大米)的证明。

　　针对此声明，《生命时报》记者试图再次联系湖南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但相关负责人以记者在京，无法面谈为由，拒绝了采访要求。随后，本报驻湖南记者获悉，湖南疾控方面仍表示，未曾进行过“黄金大米”试验。

　　论文署名作者竟称不知情？

　　到现在为止，湖南的那些孩子到底吃没吃转基因大米依然是个谜，更令人奇怪的是，作为事件导火索的论文中，三位中方署名作者均表示对论文或“黄金大米”不知情。“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论文第二作者，湖南省疾控中心的胡余明这样表达自己的无奈。他表示，之前既没听说与该论文相关的任何信息，也没看过论文内容，更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作者中。论文中的试验与自己参与过的试验不相符，“我们所参与的是国家课题，课题结束后，所有资料都交给了中国疾控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2008年时与该论文第一作者汤光文根本互不认识。

　　与第二作者不同，论文第三作者、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研究员荫士安承认论文发表前不仅看了，还签了字。作为事件的关键人物，荫士安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他在试验现场未曾见过“黄金大米”，但对“黄金大米”是否被带来中国的问题却闪烁其词，没有直接答复。他解释，自己当年承接的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与汤光文的试验无关，只是因为两试验中都涉及“菠菜中类胡萝卜素转化效率”内容，且与汤光文相识多年，早有业务往来彼此信任，所以将两项目现场合并了。至于在论文上签字，他解释是疏忽所致，因为两人比较信任，看那篇论文也是主要看涉及自己的数据是不是在。

　　论文的第四作者，浙江省医学科学院研究员王茵则明确表示未收到过论文发表通知，也未签字同意发表的意见。据浙江省医学科学院初步调查，王茵是2008年开展的试验项目的中方现场督导员，但王茵称，因为自己不在湖南衡阳现场，既没经手也没见过“黄金大米”，更没有就“黄金大米”试验和任何人签署知情同意书。

　　“转基因”、“儿童试验”成关键词

　　据了解，黄金大米是一种富含胡萝卜素的大米，由于外表为金黄色，故被称做“黄金大米”。其自2000年研发至今就一直饱受争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显示，因为没有机会多吃肉和蔬果，全球每年有超过25万儿童因缺乏维生素A而失明。如果黄金大米被证明确实富含胡萝卜素，就可以让这些孩子通过吃主食，达到补充维生素A的效果。

　　然而，黄金大米作为转基因食品的一种，风险未知，这也成为了其能否进行人体试验，甚至大规模投入食用的争论关键。至今为止，黄金大米没有在任何一个国家获得上市许可。中国农科院农业经济与发展研究所副所长王济民也表示，转基因食品是否安全的问题，目前没有一个确定答案，所以不确定的就不能给人吃。

　　此次风波中，使用儿童做人体试验也一直是舆论的焦点。卫生部医学伦理专家委员会委员李本富告诉《生命时报》记者，任何人体试验都需要通过当地有关部门的科研和伦理审批。所谓伦理审批，就是从受试者角度，尽最大可能来维护他们的知情权、高度的同意权以及补偿权。儿童由于处在发育期，进行人体试验应格外慎重。若研究产品专门针对儿童，又已获得当地政府部门的严格审查审批后，是可以进行试验的，但前提是家长或其他监护人知情并同意。若是国外的研究产品，则需要先通过本国的各种审批，并在其境内做过儿童试验，得出无危害和副作用小的结论后，才能拿到其他国家进行审批及试验。而据记者了解，关于黄金大米的人体试验，只于2009年在美国进行过一次，且试验对象为成人。

　　就在舆论开始一边倒时，中国工程院院士李连达公开表达了不同意见。他认为，这项测试的目的明确，为解决儿童摄入维生素A的不足，针对缺乏症高发人群补充维生素A，科研设计合理，试验结果也达到预期目的，从科学角度看不存在原则性错误，也不存在追究责任问题。但李院士“试验进行程序符合我国法规法律，也符合国际惯例”的说法一出，就加剧了网友不满，甚至愤怒。

　　截至目前，美国塔夫茨大学、湖南衡阳、中国疾控中心、湖南省疾控中心、浙江医学科学院说法不同，致使黄金大米试验依然疑云重重。这当中，究竟谁在说谎？公众都在期待最终结论，本报也将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