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本报记者发稿前,全国已确诊7例H7N9禽流感病例,包含上海2例,安徽1例,江苏4例。而官方称,“H7N9亚型禽流感病毒以往仅在禽间发现,未发现过人的感染情况。”
被美国《时代》周刊称为“禽流感猎手”的香港大学管轶教授在2013年4月2日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专访。
“H7亚型病毒感染人的情形已有发生”
《21世纪》:听到H7N9亚型禽流感病毒在内地感染人的病例,你觉得惊讶吗?
管轶:关于H7亚型禽流感病毒感染人的病例已有发生,我不惊讶。H7亚型感染人的情况,在别的地方也发生过。
历史上发生过H7感染哺乳类的病毒有H7N7、H7N3和H7N2。我记得,最早的一例H7亚型感染人的情况是在1993年的英国,一个农妇打扫鸡舍,后来她发现眼睛肿起来了,去看医生,就发现是H7亚型病毒感染的。还有2003年的荷兰,那次是很多人一起去扑杀感染的家禽,很多人做了防护的手段,但有个兽医的防护手段没做够,他就得了重症肺炎死了,另外还有100多人感染了眼睛的结膜炎。
《21世纪》:H7亚型,公众似乎比较陌生。
管轶:对于我们这些做流感病毒研究的,H7一点都不陌生。
实际上H分成H1到H17共17个亚型,对于禽鸟来讲,这里面只有两种亚型的病毒会变成高致病性的,一个是H7,一个是H5。我们为什么提到禽流感就会想到H5呢?因为从1996年以来,H5N1亚型一直在我们国家存在。而H7在世界各个地方、各个种群里都有,一般来讲,它不致病,所以,H7这个亚型的病毒,比较常见。
我们讲的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有特殊的基因结构,有的禽流感病毒虽然对禽类是低致病性的,但有时对人类也有很高的致病性,这个致病性是一个特殊术语,主要是针对鸡类来定性的,而不是针对人类来定性的。
针对这样的所谓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现在发现的仅见于H5和H7这两个亚型,它们是从水禽传给陆禽,经过几代的传播以后,从低致病性病毒演变成高致病性病毒,别的亚型现在还没发现。
《21世纪》:我看过的一份资料是,近几年来,在人身上发生的H5与H9亚型流感病毒,也都在猪身上分离到,比如,印尼已从猪身上分离到了H5N1流感病毒。
管轶:对,这个我也知道,在印尼的猪身上分离出H5N1流感病毒,是Yoshihiro Kawaoka教授做的。
H7亚型在马身上分离到过,H7N7病毒在马里面流行了很多年,最早是1956年从马身上分离出来的,H7N7病毒在马里面流行,直到上世纪70年代以后才慢慢消失的。
“达菲对于早期使用效果很好”
《21世纪》:来自北京的消息称,他们初步决定用达菲(Tamiflu)治疗H7N9感染者,你认为达菲对于H7N9病毒有敏感性吗?
管轶:对,达菲应该有敏感性。达菲是一种新型的抗流感药物,它是神经氨酸酶(即N)抑制剂,它的原理是:因为病毒最重要的糖蛋白就是血凝素(即H),这是负责跟细胞碰撞、融合在一起,是感染细胞用的,神经氨酸酶则是把病毒像摘长熟了(的果子)一样,从细胞里游离出来的,如果将神经氨酸酶的活性抑制了以后,病毒可能可以(在这个细胞里)生长,但它没法出来,不会去感染新的细胞,也就限制了流感病毒的再发展的一种可能,所以达菲对于(H7N9感染者)早期使用效果很好。
达菲是可以应对一些情况,但我觉得,现在政府重视,能够把发热门诊和各种肺炎的病人都搞清楚,我觉得是个好现象。
《21世纪》:一些科学家说,目前针对H7N9禽流感病毒,还没有相关疫苗,是这样的吗?
管轶:类似的疫苗如果要做的话,挺快的。也不要太担心。
感染源在哪里?
《21世纪》:目前有没有可能判断出来这个H7N9病毒的来源?就是说,H7N9病毒是来源猪还是来源自禽类?
管轶:我在猪里面没看到有这种病毒。在水禽里面我是看到过有这种病毒;在岸禽里面,我暂时没看到这个病毒,极个别有。CDC现在也讲不清楚这个来源,这个是归农口管的。我也告诉过你,猪圆环病毒绝对不可能是黄浦江死猪的原因。
现在这个病毒你叫它什么名字并不重要,但病毒有个特性:流感病毒自然宿主是水禽,很多动物都是它的宿主,人只是其中很多宿主之一。但人的病毒肯定是来自动物,这是早有定论的。
H7亚型病毒感染人的情形已有发生,但一般都可以找到它的感染源在哪里。
我们讨论半天的问题是:首先,为什么讲它是禽流感,因为以前它是在禽鸟中发生比较多并长期存在,所以现在第一个问题是,禽里面有没有?如果有,是在哪种禽身上?我们才可以避免接触并防治它,一定要防止禽流感才能避免传播到人。第二个问题是,这个肯定是动物性病毒,就叫它动物流感吧,不是禽流感就是猪流感,或者狗流感、马流感,总不是人流感,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在动物中,它到底藏在哪里?大家会问,是哪种动物造成病毒传播?既然把它叫做禽流感,那可能禽(是传染源)的可能性比较大,那别的动物呢?而如果是猪,是哪里的猪?有没有引起猪的死亡再爆发传染到人?如果是猪的话,那将更可怕,猪是哺乳类,这个病毒在猪体内适应后可能传播给人……现在是这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都不是卫生部门能够回答的,这要农业部门去回答。
《21世纪》:科学家的大量研究表明,猪在“禽-猪-人”的种间传播链中,充当禽、人、猪流感病毒重组和复制的“混合器 ”,猪既可作为禽流感和人流感的混合器,也可以作为禽流感和人流感地贮存宿主。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H7亚型在水禽和岸禽中已存在多年,但在猪体内与其他流感病毒基因重排,最后再传染给人?
管轶:完全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所以当时(流感)爆发的时候去检测,应该能够在猪群中检测得出来;而爆发完了能不能检测出来,我就不知道了。死猪上很可能是检测不出来的。比如,我们能在死禽身上检测出禽流感病毒,这主要跟它死亡多长时间有关系,不能一刀切,如果禽类死亡24小时以内而没有出现高度腐败情况的时候去做检测,那是很有可能检测出这个死禽体内有没有禽流感病毒的。因为我们香港经常做死禽研究。
《21世纪》:猪死亡以后是否也跟禽类一样呢,需要在死亡后一段时间内做检测才能检测出是否有猪流感?
管轶:我跟你讲老实话,我没检测过猪。但我们在香港做过很多猪流感的调查,刚杀的猪我们是能检测出来的。
《21世纪》:按照目前的情况H7N9病毒的毒力和人际传播的能力,现在能判断出来吗?
管轶:这个暂时判断不了。我也希望帮你的忙,帮大众的忙。我们实验室也是世卫的参比实验室,我们到时候肯定也会参加讨论。我觉得,从3月8日开始就大量死猪,往江里抛,出现这种情况,老百姓自然会联想到这次的情形。但是你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担忧病毒的
人际传播能力
《21世纪》:对于H7N9病毒,你现在担忧的问题是什么?
管轶:我现在担忧的是,这个病毒如果获得了人际传播的能力,就是蛮大的事件了,那意味着我们就面临着一次死亡率很高的新型流感病毒的爆发。但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认为它可以人际传播。
《21世纪》:按照病毒的变异规律,你认为H7N9病毒大概多久会变异?
管轶:像H5N1是1997年开始有人感染,现在已经16年了,它一直在变,变得更容易传人了,但它没有马上人传人,还是要经过下一步的变异。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鉴定出一个病毒很容易,但这个病毒在不断演变,但到底在哪种情况下会造成人际传播?这是个世界难题。而且你看前一株病毒是这个条件,而下一株病毒就不一定是这个条件了。所以这是个蛮难的问题。
现在爆发出来的病例,每一个都是重症,这说明病毒对人的毒性很高。这就是特别吓人的东西。但愿这个病毒还没有获得人传人的能力。
《21世纪》:我们担心会不会有更多的人面临生命危险。
管轶:老百姓是有这种担心,我也有这种担心。但政府现在在积极做这个事情,也要给他们时间。现在,卫生部能通报出来,这很好,应该鼓励,毕竟它面临着一种新东西。既然能在几个省同时发现,这证明它这个(应急)机制已经启动了。